现代文名家阅读之周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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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12620字。名家阅读之周涛
秦葆万春芬
周涛,1946年生,诗人、散文家。祖籍山西,在京启蒙,少年随父迁徒新疆。1969年毕业于新疆大学中文系,1979年调干入伍,在新疆军区创作室历任创作员、创作组副组长、创作室主任至今,文学创作一级,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新疆文联副主席、作协副主席。
周涛对当代散文的贡献,首先在于他率先打破了所谓艺术散文的模式,打破了以一个比喻贯注全篇、表达流行思想的泛抒情化倾向。周涛散文的诗质,首先在于他那博大雄浑的气度,他的一些散文,让人读罢颇为感动,沉缅于所营造的情境之中,回想一下,却记不住什么事情,那大抵是文章的气韵在起作用。而他的另一些散文,却重对事物、对生命的深入理解和细节的把握,对生活的敏感与发现。
周涛散文的另一个特征是写得放纵、随意、睿智、松弛。其作品看来并不精于结构,却大巧若拙,有着生活粗砺的质感,朴直且亲切。他有着一枝任性的笔,随心所欲地驾驭着文字,苍天阔地、长河野韵、大漠孤烟、人生沧桑,都在他的笔下浑然天成,奔腾弹跃,摇曳生姿。偶有神来之笔,似乎进入一种超验的境界,令人击节赞叹。
读周涛的散文,你会发现他是一位精于采撷和提炼者。作者似乎有一双通灵的眼睛,有着从生活与自然中开拓真意的心智。他的作品极少引经据典,也不搜怪求奇,没有那种从书本到书本的摘抄卖弄。周涛善于从自然、社会、人生的原生态中提取那些动人心弦、给人以冲击力的意象,对事物的深入开掘,会让其自身显露出被俗常所遮蔽的真意,且充满了意味。因而,他的作品揭示了生活中暗含的底蕴,以真实的感受这本源性的东西印证了哲学,是具有原创性的创造,而非那种具有普遍性的诠释。
大树和我们的生活
周 涛
如果你的生活中周围没有伟人、高贵的人和有智慧的人怎么办?请不要变得麻木,不要随波逐流,不要放弃向生活学习的机会。因为至少在你生活的周围还有树——特别是大树,他会教会你许多东西。一棵大树,那就是人的亲人和老师,而且也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就是伟大、高贵和智慧。
树的生命比人的生命更长久,从“阅世”的意义上看,人是比不过树的。所以,你若是到十三陵,看到周围静立在那里的松柏,尤其是看到那种虎卧龙盘的老柏,会不由得生出某种敬畏和感激——有什么办法,帝王们全都死了,它们却依然活着,默默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人间的兴衰更迭、生死荣辱。在某种意义上,它们就是历史,它们就是帝王。
我甚至觉得没有什么哲学比一棵不朽的千年老树给人的启示和教益更多。同样是生命,树以静以不言而寿,它让自己扎根大地并伸出枝叶去拥抱天空,尽得天地风云之气。树的存在为人们贡献了自己的全部,从枝叶到花果根干,却也从未向人们索取过什么。许多家畜供人驱使食用,但同样也靠人喂养照料。树本来是用不着人养的,它在大自然中间活得好好的,姿态优美,出神入化。
等到大树被伐倒了,人们看到了它的心——年轮,一圈一圈,岁月的波纹荡漾,生命的记忆永存。这时候,略有悟性和良知的人就全明白了:树绝不是麻木的,而恰恰是有灵有智的。它虽不语不行,心里面却比谁都清楚。它与山河大地、飞禽走兽、风云雨雪雷电雾的关系,比人更深入、更和谐。它是处理这些复杂关系的大师。
它不靠捕杀谁、猎获谁而生存,但它活得最长久。这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它连草也不吃,连一只小虫子的肉也不吃,但它却能长得最高大、最粗壮、最漂亮。这才是奇迹呢,树不用吃饭。真正有生命力的大树全都已经与天地风云融为一体了,它与山河共呼吸,取万物之精气,反过来又养育万物;得日月之灵华,结果又陪衬日月。若是说什么气功,树才是真懂气功的大师。
我在塔克拉玛干边缘的墨玉县见到过一棵八百年的梧桐树王,那样干燥的沙漠边缘,它得有多大的修行才能活过来呀?何况它不仅活着,而且枝叶繁茂,生机勃勃,它像一个巨人一样健康地屹立着,襟怀博大,人和梯子在它的脚下显得极其可笑。
它的王者风范不是靠什么前呼后拥的虚势造成的,它靠它的阅历、它的顽强生命力、它的光辉的生命形态,使人望之而生敬仰之心、爱慕之情,使人认识到伟大、高贵、智慧这些词语从人类头脑中产生时的本意。
我还见到过五百年高龄的无花果王,它占地数亩,落地的无花果使他周围散发着甜腻的腐败和幽深的清香,它的枝干如同无数巨蟒纠缠盘绕、四处爬伸。它达到了它这种植物的极致,造就成、编织成一座自已的宫殿。
一棵树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会遇到各种大大小小的灾难,但它要是都挺过去了,经历了时间的考验,它就会成为一棵大树。这样的大树会引起人们特殊的敬意。比如在哈密,就有一些幸存下来的百年老柳树。它们的形态确实不同凡响,一看就知道,是有特殊生命力和特殊经历的树。它们身上都有编号挂牌,就像勋章一样,代表着特殊的荣誉。这些柳树就是大名鼎鼎的“左公柳”——左宗棠平阿古柏后沿途栽下的柳树。可是当年“遍栽杨柳三千里”,能活到今天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你细细端详这些巨大的柳树,会从他们每一棵树的神态上,找到左宗棠的神韵,一派大人物风范。我当时就颇感疑惑,心想,难道树也会遗传栽树人的风貌吗?要是果然如此,那树就是通神通灵的生物了。
【赏析】:本文是一篇阐述大树和我们生活的关系的抒情散文,作者在赞美树的风格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拷问了我们的生活,希望我们从大树身上获得启示,学会某种品格。
文章的思路非常清晰:文章开篇就明确了提出了文章的观点:“如果你的生活中周围没有伟人、高贵的人和有智慧的人怎么办”你就该向大树学习。前半部分重在说理,后半部分重在举例。自然,它不仅仅给我们提供了生存的物质条件,还滋养着我们的精神世界。阅读本文,我们会更加热爱和尊敬自然界的树,尤其是经历了种种艰难的大树。我们在生活中向大树学习,学习它们在生长中积淀的优秀品质,从而使我们自己的生活更加有意义。
河与沙
周 涛
沙漠对河流说:结束!
河流回答:我本身就是开始。
在新疆生活的这么多年月里,我非常幸运地见识了它的那些著名的河流。的确,我非常幸运。
伊犁河、巩乃斯河、喀会河、塔里木河、孔雀河、额尔齐斯河、玉龙喀会河、叶尔羌河、多浪河……河流给人留下的往往是永难磨灭的记忆,是丝缕一般柔长的诗情。虽然水和水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奇怪的却是河与河完全不一样。
叶尔羌河完好地保留了一副古代河流的百貌,在洪水期,它宽阔的河床里流泻的仿佛不是水,而是永无休止的、奔腾拥挤的骆驼群;额尔齐斯河有着令人惊异的风采,它水量的充沛和纯净近乎神话,它的浪涛如同众多大块的碧玉倾泻翻滚;还有塔里木河,那是一支忧伤的歌,它以伤感的情调告别一个又一个绿洲,然后义无反顾地走进沙漠……还有呢,还有伊犁河和巩乃斯河啦,那是和我青年时期的生活紧密联系的河,我已经好多次写到它们,但始终不能真正表达出它们的神韵。
如果说我对新疆有一种无法抗拒和割舍的爱,那么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缘自这些河流。河流这些生命之蛇缠住了我的心。
与河相反的是,我这么多年走遍了新疆的许多地方,穿越了无数的戈壁和碱滩,却很难深入地见识到沙漠的真面目。我与最著名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塔里森沙漠、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共居一域,但始终没有真正见到过它们。它们就像传说中的巨蜥,时常留下足迹,却难见真形。
于是我经常在头脑里想象出这样一些画面:河与沙